今年是新中国成立70周年，70年披荆斩棘、风雨兼程，在中国共产党的带领下，在全国各族人民的共同努力下，新中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绩。70年的发展历程是一幅壮阔流动的时间版图，中山作为名人故里、粤港澳大湾区重要节点城市，其发展蜕变是版图中耀眼的一块。

档案是历史的见证和守护者，它承载着新中国的记忆，记录下了许多难忘的瞬间。为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中山市档案馆结合馆藏档案史料、历史老照片，推出“70年·瞬间”系列栏目，为大家呈现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山那些令人难忘的瞬间。

1980年12月28日，中山温泉宾馆开业。

相信很多中山人都知道，中山温泉宾馆是中国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个中外合作项目，也是中国第一间具现代意义的旅游宾馆。

1980年12月28日中山温泉宾馆正式开业

（中山市档案馆藏）

中山温泉宾馆的开业，给中山、给中国，带来的绝非仅是一家现代园林宾馆，它的建成与营运，成为了中国改革开放事业的先行者、缩影和标志。

霍英东先生的良苦用心

关于中山温泉项目的缘起，传媒的普遍报道是：十一届三中全会后，霍英东先生嗅到了“春天”的气息，立刻回内地考察，随后他成为第一批返回内地的投资者。

当年曾参与接待霍英东先生，后来亦成为中山温泉第一任总经理的李晃叠先生，告诉了我们更深层的原因。

1979年12月28日霍英东在中山温泉宾馆开业庆典上致词

（中山市档案馆藏）

当党中央作出改革开放的决定后，中央港澳工委就要求当时的外派代表机构香港新华社和澳门南光公司协助，邀请一批爱国人士回内地考察、带头投资。时任香港中华总商会会长的霍英东先生、澳门中华总商会会长何贤先生、马万祺先生等积极响应，促成了港澳爱国商人的第一次内地考察。

当年从广州到中山，汽车需走五个小时、过五个渡口。当时的139招待所算是中山入住条件较好的地方。房间没有自来水、坐厕，服务员双手提着一桶冷水一桶热水到房间，让客人勾兑着盥洗。霍英东先生认为，吸引外来投资的先决条件，是改善内地交通与接待条件。

孙文中路上的139迎宾馆（原市委招待所），摄于2001年2月13日

（中山市档案馆藏）

霍英东先生十分清楚第一个项目的意义，于是决定先建一家宾馆。霍英东先生祖籍是番禺，他将在内地投资的第一个项目放在了中山，是考虑到中山温泉的天然条件及中山离澳门较近，容易发挥影响这一地理优势。

当时外商投资并没有先例可循。李晃叠和霍英东的秘书在广东迎宾馆里闭门讨论了一周。所花的时间并不是用在双方利益的争议上，而是讨论条款怎样才能适合当时的政策环境。现在回过头来再看当时保密的只有两页纸十多条的条款，其核心内容是：“外方负责管理培训并投资3000万港元（后再追加1000万），不需担保、不计利息、不要利润，合作期满时归还本金，全部资产移交国家所有。”看到这样的投资条件，大家也许会明白霍英东先生的良苦用心。

1979年霍英东在中山温泉筹建工地

（中山市档案馆藏）

事实上，二十多年来霍英东先生从未从中山温泉拿走过一分钱，他在中山温泉的接待一直是算在自己的账上。回忆起这点时，李晃叠深怀敬意地说：“霍先生深知中国改革开始的艰难，那时必须有一个带头人，有一个示范性项目，让别人具体感受到什么是改革开放。这就是霍先生的政治智慧和深谋远虑。”

霍英东先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带动了大批外商投资。历年来，霍英东先生在内地的投资累计超过40亿。

现代管理模式的先行者

如果将中国的改革开放历程比喻成一艘巨轮的航程，那么外商的资金投入只是为我们带来了一艘船，观念的更新与现代管理制度的确立才是这艘巨轮的动力，只有两者的充分结合，才可能让这艘巨轮远行。

按照霍英东的计划，宾馆自动工之日起，一年之内就要落成开业。此时，内地从上到下的人们都吃惯“大锅饭”——干多干少、干好干坏都一样。若不改变这种现象，宾馆不可能按期完成工程。于是霍英东把香港的那一套管理方法搬过来，实行承包制、合同制，改革工资制度，员工们多劳多得，表现好的还能额外拿到奖金。

中山温泉开业初期盛况

（中山市档案馆藏）

像一个久病欠医的躯体那样，一方良药带来了奇迹。员工们加班加点，昼夜施工，群策群力，宾馆终于在一年内建成，如期开业。开业当月，霍英东给全体员工多发了一个月的工资作为奖金。当时的饭堂主任、现为宾馆顾问的吴励民清楚记得，他第一个月收入是158.5元，与当时普通员工30多元的月基本工资相比较，这已是相当高的收入。

在内地，中山温泉宾馆率先打破传统的平均分配制度，实行基本工资加奖金的待遇，从总经理到实习员工，保留旧有的基本工资，然后按级别分为0.8至3点近十个不同等级，按营业额情况分配奖金，奖罚分明。

开业初期的中山温泉（中山市档案馆藏）

“我当副总经理时也被罚过，开车不小心，撞坏了宾馆的车，结果当月奖金被扣了0.3。”吴励民坦诚地说，“这也好，上下一样，罚了，以后就小心了。”

初期，这样的制度在宾馆内外都掀起了轩然大波。但是，这种多劳多得的方式，既调动了员工的积极性，又为企业创造了效益，这实际有显而易见的好处，最终赢得了温泉人对这一改革的支持。

越吃越多的石岐乳鸽

中山温泉宾馆由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杨尚昆主持开幕式，霍英东先生请来嘉宾一千多人，宴开一百多席，破了中山纪录。

红烧石岐乳鸽是闻名遐迩的中山名菜，但开业酒会上，每席只能上三只。这已经是搜集了当时全县的资源，准备了一个月。据查资料，当年中山全县年产乳鸽仅三万只，这一顿饭已吃去了十分之一。

红烧石岐乳鸽（图源：网络）

在商品经济意识不发达的年代，温泉宾馆的开业，也曾给中山带来了短期的物价上涨，物资供应紧张。一些鼠目寸光的人立即埋怨，吴励民引用了当年一些人的原话：“中山温泉，引来这么多人，吃光了我们的乳鸽、大米等等，却拉下这么多屎尿在中山。”甚至还有人为此向中央投诉。

“幸亏霍英东先生的英明远见，如果没有大量的客人，何来经济的发展？没有当年的这么一刺激，中山石岐乳鸽又怎么会有现在年产一百多万只的业绩？红烧石岐乳鸽又何来闻名海内外？”吴励民深有感触。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石岐乳鸽饲养场

（中山市档案馆藏）

从石岐乳鸽的例子，我们看到了近三十年来，商品经济意识确立与中山经济发展的关系。

让国人认识了面包

中山温泉宾馆的开业，在内地、港澳，甚至海外，都引起了轰动，宾馆开房率高居不下，具有1000人接待能力的餐厅仍满足不了客人的需求。高峰期，仅港澳旅行团午餐就已超过250席。由于是中外合作宾馆，消费较高，为了满足游客的需求，中山温泉宾馆开设了快餐并大量生产面包。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山温泉的游人

（中山市档案馆藏）

面包，现时说来已是人们再普通不过的早餐或简餐之物了，但在二十多年前，对于国人来说仍是稀罕之物，在以大米为主的南方更是少见，而且质量极差，硬而发酸，喜欢的人极少。中山温泉面包，借助其中外合作宾馆可免税进口面粉、牛油等原材料的优势，由香港的师傅带来先进的技术，生产出软香可口的面包，一改国内面包粗硬涩口的形象，大受国人欢迎。

一时间，到中山温泉吃面包，带上一袋做手信，便成为了时尚。

南瓜手撕面包，可见当年中山温泉面包的影子

（图源：网络）

为了满足大幅增长的市场需求，中山温泉宾馆还与当时的中山饼干厂合作，大批量生产中山温泉面包，远销广州、佛山、江门等地，几乎占领了所有大商场、旅游点，还进入了广州地区的高校。从此，面包逐渐成为人们主食的一部分，丰富了人们的饮食选择，改变了人们的饮食习惯。

“虽然由中山到广州，坐汽车还要过五个渡口，经常要排长队等候，但中山温泉的面包车，凭一条面包，就可以优先过渡，畅通无阻。”回忆起当时情况，吴励民打趣地说。

虽然，现在中山温泉宾馆已不再生产面包，但西点业界仍然记得这个行业的开山之祖，老一辈人仍为中山温泉面包而乐道。

中国改革开放风向标

霍英东先生力排万难，保证了中山温泉宾馆的如期建成开业，两年后宾馆就开始盈利，营业额仅次于广州的东方宾馆、上海的锦江饭店、四川的锦江宾馆和北京的北京饭店，跻身中国内地五大宾馆之列。霍英东的“温泉试水”，小试牛刀，创下奇迹，成为投资内地的成功样板，影响非凡。

中山温泉鸟瞰，摄于上世纪八十年代

（中山市档案馆藏）

在修建中山温泉宾馆之后，紧接着，霍英东又投资2亿元修建五星级的广州白天鹅宾馆。此举在刚刚解冻的中国大地无疑是一枚重磅炸弹，当时甚至连霍英东的儿子霍震霆也表示不能理解。

1981年，虽然引来了一场意识形态之争，但霍英东与杨尚昆力排众议继续投资中山，于1984年8月建成了我国解放后大陆第一个高尔夫球场――中山温泉高尔夫球场，还建立了中国第一支自己的高尔夫球队，从此奠定了中国高尔夫球事业的基石。

中山温泉高尔夫球场开幕典礼现场

（中山市档案馆藏）

中山温泉高尔夫球场（中山市档案馆藏）

1984年，人们仍在困惑：姓社还是姓资，改革开放是否带来了精神污染？邓小平同志在视察中山温泉期间，登上罗三妹山，他一语双关：“不走回头路”，掷地有声地说出了中华民族的发展方向。

中山温泉成为外商投资内地一扇窗口，由此引出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的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现代酒店业的“黄埔军校”

谈起中山温泉的发展史，老一辈温泉人总是洋溢着自豪之情。

吴励民说，中山温泉的开业，引起了社会的轰动，这一时期的国家主要领导人几乎都先后来过中山温泉。在旅游酒店业界，中山温泉起着示范带头作用，初期，甚至连客房的抽水马桶亦显新奇。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山温泉客房

（中山市档案馆藏）

霍英东先生十分关注中山温泉在业界的带动作用。西餐对中国人来说十分陌生，可能仅是在电影上见过，旧上海仅有的一两家西餐厅在文革期间早已无影无踪了，现代酒店的西餐怎么配套，国内无人知晓。霍英东先生为此专门派来了自己的管家，带来了一班外籍师傅，言传身教，很快西餐就成了中山温泉的一个亮点。上海红房子、北京兆和长城、南京金陵、广州白天鹅等地的几家名牌西餐厅就是在中山温泉帮助下培养起来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山温泉西餐厅

（中山市档案馆藏）

十年动乱之后，百废待兴。在内地，在全面系统地建立现代酒店管理制度方面，中山温泉作出了奠基性的探索。霍英东先生充分利用自己的资源，大量输送宾馆员工外出培训，特别是到港澳最好的酒店学习管理，同时亦外引技术专才回来协助培训。

“酒店对公众开放”、“服务员工作时间一律不准闲坐”、“待客人离开房间后才清洁”等一系列现在人们看来是常情的服务规范，就是从中山温泉宾馆开始在业界确立的。这些看起来很细小的制度，现在已很难想象当初所带来的冲击。

1985年被评为中山十景之《温泉碧苑》的中山温泉

（中山市档案馆藏）

中山温泉宾馆的内部管理制度，成为了全国同行学习的样本。随后，连续八年全国旅游局长培训班都在中山温泉开办。

中山温泉宾馆早期培养的各部门员工，现在大多数已成了中山乃至珠三角的旅游业骨干。对于许多在中山从事第三产业的管理者来说，出自中山温泉这个“黄埔军校”，成为了他们一段自豪的人生经历。

中山温泉景区今貌（中山市档案馆藏）

中山温泉的发展历史，实际上是中国改革开放历程的缩影。中山温泉不仅是中国方兴未艾的旅游业的推动者，更是中国人思想改革开放的实验者和先导者。现在看来，许多平凡的观念、做法、体制与模式，都是这位先行者艰辛探索、蜕变涅槃的结果。

注

本文来源于《新中国建国六十周年·中山纪事》中山市档案馆编著，内容稍作删减。执笔：孙幸；采访对象：吴励民、李晃叠。